环德之旅（4）：亚琛

Posted Mar 20, 2022

By Xudong Zhu 13 min read

来到亚琛，我希望追寻两大伟人的足迹：查理曼大帝和奥托大帝。他们二人在德意志民族的形成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查理曼大帝统治的区域是古罗马的高卢和日耳曼尼亚地区，他定都亚琛，德国西部是他权力的中心。作为法兰克人，查理曼来自日耳曼人这一文化共同体。他的母语是西法兰克语，但他不遗余力地推动拉丁语在他统治区域内的传播，其成果是加洛林文艺复兴。生活在罗马边墙以西及周围地区（莱茵河和多瑙河流域）的日耳曼人一直认同罗马帝国精英的统治，这些日耳曼人也视罗马帝国为政治、司法和文化的源头。查理曼大帝是一座桥梁，他将古罗马文化带入中世纪，并交给现在的我们。查理曼大帝在公元800年被加冕为“罗马皇帝”，此时帝国的东部有一个新的民族正在迅速崛起：斯拉夫人。如果我们看看公元800年左右的地图，就会发现，斯拉夫人已经扩张至了易北河流域，法兰克帝国和斯拉夫人的势力范围直接接壤，作为政治实体，日耳曼已经从欧洲的舞台消失了。尽管历史不能重演，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法兰克帝国没有在查理曼大帝去世后分崩离析，而是被保存了下来，那么法国和德国都可能不会出现，走上不同的文化和发展道路。今日易北河以东的欧洲可能仍会存在一个以拉丁语为日常用语的国家，其人民同哥特人或汪达尔人更为相像。亚琛主教座堂的宝库依然保存着查理曼大帝的石棺，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名基督教皇帝，查理曼大帝的石棺是纯粹罗马风格并装饰以古希腊古罗马神话。亚琛大教堂还珍藏着查理曼大帝的一根尺骨和部分颅骨。关于查理曼大帝的记忆构成了法国和德国精神的根基，为法德和解与一体化奠定了文化和思想基础。2019年1月22日，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和法国总统马克龙在亚琛市政厅签署了《德法合作与一体化条约》。亚琛，这座德国最西部的城市，再一次成为法德友谊的见证者。

金手臂，其中珍藏着查理曼大帝的尺骨

亚琛市政厅，曾是查理曼大帝的皇宫

《德法合作与一体化条约》签订大厅

查理曼大帝去世后，帝国政局陷入混乱，直至公元843年，他的三个孙子查理、洛泰尔和路德维希签署了《凡尔登条约》，将帝国一分为三。870年，查理和路德维希又将洛泰尔的领地瓜分，分别成立了西法兰克王国和东法兰克王国。西法兰克王国构成了法国的雏形，而东法兰克则逐渐发展成了今日的德国。我将试图描述一下从东法兰克到德意志的过程。

东法兰克王国由四个部落构成：法兰克、萨克森、巴伐利亚和施瓦本，这里的人民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不同于查理曼大帝竭力推广拉丁语的使用，东法兰克王国的统治者和平民说着方言，尽管各个部落的发音并不相同，但他们勉强可以互相理解，这种语言就是德语。公元10世纪，王国面临着严峻的外部危机，从而开始了一系列变革。马扎尔人和维京人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洗劫东法兰克人的土地，生存的压力使人们呼唤坚强的统治者，然而加洛林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路德维希四世却软弱无能。他去世后，德意志诸侯决定放弃王位的世袭制，恢复古日耳曼尼亚选举国王的制度。从此，贵族和国王的制衡贯穿了德国历史，诸侯的选举成为了国王合法性的重要来源。公元918年，萨克森公爵亨利被选举为东法兰克国王，亨利一世是一位地方贵族，和加洛林王朝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从这一刻起，生活在莱茵河至易北河间的日耳曼人第一次拥有了只属于他们的，同源同根的国王。亨利一世将精力放在王国的内部治理，专注于提高王国应对蛮族入侵的防御和反击能力。亨利一世还将“圣矛”（罗马士兵为验证耶稣基督是否去世而刺伤他的长矛）护送至萨克森，为其权力蒙上了宗教的光环。有效的治理和军事的胜利使亨利一世得以说服贵族同意将王位传于其子奥托。日后，他将被尊称为奥托大帝。

亚琛市政厅，圣矛的复制品，原件保存在奥地利国库

公元936年，奥托在亚琛主教座堂加冕为东法兰克国王，他是第一位在查理曼大帝的宝座加冕的国王，这体现了他继承查理曼的事业，成为罗马帝国皇帝的野心。然而在向罗马前进之前，他需要彻底解决王国面临的外患。公元955年，马扎尔人再次入侵东法兰克，奥托一世组织了一支由萨克森人、法兰克人、施瓦本人和巴伐利亚人共同构成的军队。在圣矛的激励下，他们在莱希战役大败马扎尔人。对德意志的形成来说，这场战役有三重意义：首先来自四个不同部落的战士团结在奥托一世的旗帜和圣矛下抗击敌人，从而形成了共同的身份认同。从此刻开始，我将称呼他们为德意志人。其次这场胜利使德意志人成功捍卫了土地和政治独立的地位，为德意志王国的出现奠定了基础。最后，从莱希战役开始，基督教将成为德意志民族精神的核心以及维护民族团结的重要象征。莱希战役还促成了另一个民族的形成，战败的马扎尔人结束了游牧状态，转而在潘诺尼亚平原定居下来。公元1001年马扎尔人改信基督教，他们建立的国家就是今日的匈牙利。

奥托一世加冕的椅子，查理曼大帝的宝座

平定外患后，奥托一世前往罗马，被教皇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一个由教皇和德意志皇帝组成的政治同盟形成了，教皇美化皇帝，为其统治提供合法性，皇帝则要用武力保护教皇并扶持他的统治。奥托一世的加冕明确了德意志君主合法性的三大基础：贵族的选举、教皇的加冕和平民的祝福。德意志人由此从“蛮族”一跃成为了古罗马的继承人。但代价却是巨大的，在此后近9个世纪的岁月里，德意志王权不得不受到教权的制衡。德意志君主本可以将精力放在国内，逐渐收回诸侯的权力并建立起强有力的中央集权。然而他们被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所吸引，不得不为此东征西讨，反而疏于对德意志的统治。这些都阻碍了了德意志民族国家的形成。在1806年神圣罗马帝国灭亡之前，德国历史就是一部教会、皇帝和贵族三方拉锯的历史。

在亚琛的观察和思考让我坚定了以下观点：肇始于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古典文明，以及基督教信仰是德意志的两大根基。

亚琛主教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