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德之旅（1）：施派爾

Posted Mar 15, 2022

By Xudong Zhu 13 min read

三，四月正值假期，我和好友從海德堡出發，計劃用16天時間拜訪11個德國城市，對這個國家的歷史變遷和社會風貌做一番考察。

3月15日，我們來到了施派爾，穿過高聳的城門（此城門為德國最高）就來到了「德意志地面上最莊嚴崇高的建築」——施派爾主教座堂。建成於1061年，這座教堂是現存最大的羅馬式教堂，也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陵寢的所在地。教堂莊嚴雄偉，拱門上方有五位聖人雕塑，居中的是懷抱著幼年基督的聖母瑪利亞。進入拱門後是一個方形空間，佇立著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們的雕像，每個都如真人般大小，栩栩如生，其中最威嚴者，要數魯道夫一世，這位哈布斯堡王朝的奠基者手持寶劍和權杖，頭戴皇冠，雄踞於皇座之上，身後則有一隻雄獅拱衛。教堂大門為銅制，其上刻有聖經故事，從創世紀始，自下而上依序排列。我曾在斯特拉斯堡和巴黎看到過相似裝飾，斯特拉斯堡教堂拱門上密密麻麻的雕塑皆以聖經故事為主題，比施派爾主教座堂的更顯精緻。

施派爾主教座堂

大門上的聖經故事雕刻

施派爾大教堂始建於1030年，在1080年被改建成今日的模樣。這座教堂採用拉丁十字平面，總長度134米、總寬度37.6米，其中中廳寬14米、高33米。教堂十字交叉拱下方是個正方形空間，由三個空間拱構成，象徵神聖三位一體。在位於教堂唱詩席下方的地下墓室東側是教堂最古老的部分。地下墓室最初也是舉行禮拜儀式的場所，設有七個祭壇。主祭壇位於墓室東臂，兩側橫臂各設置三個側祭壇。在主祭壇前，有一個巨大的洗禮盆，它由一整塊石頭鑿成，是阿爾卑斯山以北最古老的羅馬洗禮盆。施派爾大教堂的牆壁非常厚，由多層的組合構成。傳統的羅馬式牆壁，即方形墩柱上支撐著連拱，再向上是高側窗牆，依然存在。但牆壁和連拱比墩柱的內表面後退不少，從而在墩柱的頂端留下了空間，並被巨大的長方形壁柱所填充。這些壁柱延伸到窗戶的高度，支撐著其圓拱。在這個第二層體系之上，則是延展的半圓壁柱，它們支撐著牆面頂部的第二層圓拱。施派爾的中殿牆面在中世紀建築中是首創的，三層體系營造了強有力地向上伸展的具有壓迫性的竪向觀感。這是一種成熟的羅馬式風格，使整個教堂似乎是一個偉大的有機體，神奇地從地面升起。

中殿牆壁的三層體系

教堂穹頂

從教堂南翼的台階向下就來到了地下墓室，這裡是最大的羅馬式柱廊地下室，寬35米，長46米，穹窿拱頂約7米。自地下墓室中央向西，是帝王墓室。此處位於上方教堂的兩個支柱的基座間，帝王們正好被安葬在從「塵世」跨越到「永恆之國」的十字拱關口處，即永生的關口處。墓室於1900年才被開啓，進入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魯道夫一世的塑像，與教堂大門處的不同，此處的魯道夫塑像是站立的，沒有了帝王威風。他的面孔顯示出了即將面對上帝時，這位統治者的謙卑、恐懼、和憂慮。從雕像左側的階梯向上進入墓穴，我看到了帝王們的棺槨並一一向他們致敬。在這裡安息的，有八位皇帝，三位皇后，一位公主和四位主教。

我在海裡因希四世的棺槨前徘徊良久，王權和教權的衝突一直是中世紀德國歷史的主要矛盾，而這位皇帝參與了這種爭鬥的高潮。在中世紀早期，任命主教的權力屬於國王，通過一種叫授服的儀式，國王將象徵權力的戒指和手杖授予主教，他們忠於國王，擁有大量的土地和財富，還可以組織軍隊，是王權的一大保障。1073年，格里高利七世成為教皇，他希望將任命主教的權力賦予教會，由此引發了敘任權鬥爭。基督教認為，上帝是凌駕萬物的主，他將權力分為雙劍，宗教主權授予教皇，世俗權力則屬於國王，二者是平等的。然而，格里高利七世解釋道，上帝同時將雙劍賜予了教皇，教皇之名獨一無二，一切侯爵主教應只忠於教皇，而他亦擁有罷黜皇帝的權力。這一宣言使教皇的權力開始向政治實踐轉化，直接威脅了海裡因希四世的權威。年輕的國王發起反擊，拒絕承認格里高利七世作為教皇的權威，而後者發出了針對他的絕罰令。海裡因希四世的國王並不穩定，魯道夫·馮·萊茵費爾登一直在覬覦他的王位並利用這次機會說服其他諸侯撤回了對海裡因希四世的支持。重壓之下，海裡因希四世翻越阿爾卑斯山，來到卡諾莎城堡請求教皇的原諒，這就是卡諾莎覲見。海裡因希四世在格里高利七世的面前下跪並親吻其戒指，以這種方式，教皇明確了自己在世俗權力前毋庸置疑的優勢。卡諾莎覲見被認為德國歷史的一大恥辱，以至於俾斯麥發動針對天主教會的文化戰爭時表示：」我們不會在身體上和精神上向卡諾莎城堡屈服！「（Nach Canossa gehen wir nicht, weder körperlich noch geistig.）

卡諾莎覲見是德國歷史的轉折點，王權在教權面前完全敗下陣來，國王失去了對主教的獨立任命權。然而，對海裡因希四世來說，卡諾莎覲見是一個明智之舉，以這種方式，他成功捍衛了薩利安王朝。和教皇的暫時和解也使他有機會應對國內的叛亂，1080年，魯道夫·馮·萊茵費爾登戰死，海裡因希四世徹底鞏固了他在神聖羅馬帝國的統治。1084年復活節，海裡因希四世以勝利者的身份來到羅馬，新任教皇加里斯都二世為他加冕，而格里高利七世則已經被流放。在這場權力的鬥爭中，海裡因希四世個人成為了勝利者，但德意志君主制受到了致命打擊。君主權力的削弱也遏制了德意志民族主義的形成，使整個中世紀，德意志都沒能出現統一的民族國家的萌芽。此外，海裡因希四世任內不斷湧現的諸侯反叛也使精神和世俗領袖，而不是皇帝，逐漸成為了帝國的代表。在帝國內部，權力的均衡被打破，加劇了德意志的分裂。

海裡因希四世一直在關注施派爾主教座堂的建設，他推動了大教堂的落成。這座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教堂表達了他的理想：王權，由上帝賜予，和教權平起平坐。

唱詩班席上方的十字架